最近，武汉市餐饮协会发出的点餐“N-1”（比如8 人就餐点7个菜）倡议，让本来逐渐淡出媒体焦点的武汉又回到了公众视野当中。这个举措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很大争议，其中颇为主流的观点是公民自由吃饭的权利被侵犯了。有一说一，且不论这个倡议内容是否合理， 首先餐饮协会是行业组织，没有立法和执法权力，发布的也是倡议而非条例，是自愿遵守的，不可能侵犯到任何公民权利。社交媒体上的争议，其实是因一部分公权力不受约束胡乱作为而产生的联想式的忧虑，虽然并不理性，但也可以理解。只要没有实际的侵权发生，此类情绪会自然消解。相对于此，更加值得关注的是此事件反映出的权利意识与社会现实之间的关系。
    人类文明有数千年历史，晚期智人的产生距今已逾万年，但一部分人类族群能普遍吃饱吃好，可以选择食物只是近一两百年内的事情，我国人民进入这个阶段的时间就更短了。几十年和平安定，想吃什么就能随时吃点的生活已经成为人民心中理所应当的权利。但是，这种生活是建立在完善的农田水利设施、大小型农机对人力畜力的替代、科学的配种育种、稳定的化肥农药供应、先进的防灾减灾体系，以及政府农产品价格调控、发达的市场经济、现代化仓储物流体系等基础之上的。更概括地总结，就是人权的持续提升建立在不断发展的生产力和与之匹配的生产关系的基础上。离开这些基础，人权便成了空中楼阁。
    从刀耕火种的第一天起，人类就开始了对自然的改造。宽阔平整的土地、疏松透气的土壤、呈条块状规律分布的秧苗、高度单一的植物种类、高频次且符合一定规律的肥水补充，组成了一片片大自然里绝无可能出现的“反自然”生态系统，它的名字叫农田。在几千年的农牧时代，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很弱，因而一直与自然和谐相处。后来，人类掌握了科学，从此过上了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生活。但是，科学却没能帮人类找到第二个地球。人类超强的资源利用能力与有限的资源形成了巨大矛盾。
    有个已经流行了几年的词叫内卷，指的是当一个体系内的个体或群体数量增长、需求上升，但资源有限， 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内部争斗。地球人类就是这样的体系，地球上的国家、国家内部的各种团体，都面临内卷的可能甚至现实。今天世界范围内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的兴起，一定程度上也是世界内卷的体现。当发展中国家纷纷崛起，要求更好的生活，旧霸主们自然不肯让出多占的资源，冲突就很难避免。“发展中的问题要靠不断发展来解决”。这句话里的发展，如果只理解为发展生产力，恐怕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因为人的需求没有止境，再大的“蛋糕”也会有激烈的争夺。现实世界中，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也没能使资源分配趋向公平。
    此时回头再看点餐“N-1”倡议，就会发现它绝不仅是在宣传一种美德。有位网友在和笔者讨论时列出数据，说我国每年浪费的粮食够30 0 0万人吃一年，看起来很吓人，其实除以总人口数，也就是2%左右的浪费率。我告诉他，2%虽然不吓人，但只是理论上的平均数。现实情况是一部分人在大量浪费，另一部分人餐桌上的食物种类和营养价值都紧紧巴巴，甚至不大够吃。从生态环境的角度来看，是一部分人的巨大浪费要求了更多粮食生产，迫使化肥和农药使用量持续增长，农村群众吃穿节俭，生存环境反而遭到污染，这是巨大的社会不公。所以，节约食物不仅是美德，还是增进社会公平的要求。
    在我国，提倡节约、批评浪费是数十年来一以贯之的做法。这次会在年轻人扎堆的社交媒体上遭遇这么大争议，说明新一代中国人确实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以至于吃饱喝足被当成了天然的权利。但笔者更希望，成长于国家崛起时代的青年不仅关心自己的生活和前途， 还应有一点宏大视野，去关心那些被生态环境不公伤害的人们，愿意用稍稍节制自己的“权利”，去促进世界的正义和公平，保护人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