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态散文吗？杨明森先生说这是生态散文，而且生态文学作家李青松为这本书写了序。杨明森是在这本散文集的新书发布会上说这番话的。他说：“我想把蓝虹定义为生态散文作家，蓝虹作品的典型意义在于，生态散文的灵魂是人性，生态散文的气象是山水，生态散文的源流是生活。”
  看书名——《山有木兮木有枝》，应该是生态散文，但是我在这里读出的却是爱情故事。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一个现代的爱情故事，一个古老山寨与现代世界相恋的爱情故事，一个现代人之于古老山寨和现代世界相恋的爱情故事。实际上呢，是一个绿色金融学者所写的爱情和融着情爱的叙述。

古老的爱情故事

  “山有木兮木有枝”是《离骚·越人歌》里的一句诗。讲的是一个凄美幽婉的爱情故事。湘江边上，一个越族女子，撑船戏水，逐鱼江上，偶遇了一位汉家王子请她渡河。越女看着王子，一见倾心，心生真爱，反复吟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以表达爱情，然而王子却陶醉于湘江月色而不见美色。其实，越族女子的歌声也深深打动了汉家王子，只是因语言不通，不识歌词罢了。但是，不识歌词又有何妨？爱情的心声是不需要翻译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听得久了，王子自然知道越女的爱意。但是，王子心里装着江山湖海呢，怎么可以耽搁在这情爱之间？渡过河去，王子就要离去了，眼看爱情倏然而去，越族女子终于忍不住拥抱了王子。然而无奈，深爱，留恋，心痛，越女又不得不任王子离去，只给自己留下一曲孤寂的缠绵。
  恋而失爱，爱而不得，这也许愈显出爱的疼痛！

现代的爱情故事

  这次是在美国。一位女子用古琴弹奏爱意绵绵的《越人歌》，从爱恋弹奏到失恋，从失恋弹奏到臆恋，最终，也没能弹回来杜鹃啼血的爱情，爱意绵绵遂成恨意绵绵。本来，命运之神让一位文学女孩和一位理工男孩相遇在了一所合租的房子里，朝朝相别，暮暮相见，本也波澜不惊。谁知，文学女孩偏偏爱上这理工男孩。两个孩子，一个是中国青年，另一个，也是中国青年。两颗爱心，却被薄薄一堵墙薄薄一道门，隔在了天地之间。女孩夜夜弹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男孩夜夜听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似是不知，又非不知。只是，两颗心疑惑，猜测；猜测，疑惑，都不敢确定是否相爱。感恩节，两颗心历经千山万水走过墙和门，终于面对面了，女孩自卑，男孩迟钝，最终失之交臂。男孩要走了，女孩忍不住拥抱了男孩，但在视离别拥抱为礼节的美国，终未确认爱情。女孩泪流满面，夜夜弹奏《越人歌》，空等待男孩归来。
  爱上只需一分钟，忘掉却需一辈子。这是怎样一种爱之深痛。
  古老山寨与现代世界的爱恋故事。据说畲族山寨是越人后裔所居，但山寨已经不是越女的山寨，山里山外也都不是越人的时代。这个时代，山里和山外发生的恋情，是古老世界与现代世界的恋情。山里也许还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山外却以不同的心态听着这“木枝恋歌”。生态保护者倾向于保留一个原生态的山寨，现代发展者倾向于开发一个现代的山寨。但古老山寨终于和现代世界恋爱。也许在这个世界大背景里，畲族山寨与澳洲土著的思维并没有多少差别：以保护的名义把我们圈起来，像看猴子一样看我们，我们不想做猴子！畲族山寨选择了走向现代世界。于是，在原生态的绿色里，工业的钢色进来了，现代的银色进来了，电光的亮色进来了，污染的黑色也进来了。多少年后，发展起来的畲族山寨站在现代世界的高地回望来路，却突然发现，那个祖祖辈辈、纯纯粹粹的绿水青山不见了。自己选择了一个世界，却丢掉另一个世界，而丢掉的那个世界，已经回不去了。
  看着血脉里那个世界远去，又会有怎样一种逐梦的隐痛！
  现代学者与古老山寨和现代世界的情爱故事。作为现代金融学学者，蓝虹说她是最后一代畲族人。古老的爱情故事是她先人的故事，现代爱情故事是不是她自己的故事？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蓝虹散文表达的感情无疑是真实的。这真实是作者在这个大时代从古老故乡走向现代世界又从现代世界反观古老故乡的感情，是她与两个世界相恋的感情故事。一个世界，是古老的畲族大山，那是她的故乡；一个世界，是崭新的现代世界，那是她的事业。对她而言，她自己从大山走向现代世界，她深爱着她的大山，也深爱着她的现代世界。对故乡而言，现代世界在吸引着山寨，山寨向往着现代世界，山寨也走向现代世界。她和她的故乡追逐着现代世界的时候，回头看着曾经的故乡，大山不是原生态的大山，山寨也不是原生态的山寨，畲族不是原先的畲族，畲族的舞蹈山歌爱情，也都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于是，蓝虹有了一种惆怅，一种忧伤，一种深憾。
  爱在此，忧也在此。蓝虹温暖的叙述激起的是一种深刻的忧患。
  应该说，这惆怅、这忧伤、这忧患，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一个寨子的，而是许多乡村和许多人的。许多乡村走向现代世界，许多大山拥抱现代文明。想要古老的生态世界，又想要现代的文明世界。
  这矛盾、这忧患于蓝虹而言，也许与别人并无不同。不同的是，她选择了绿色金融。绿色金融也许是蓝虹找到的可以融合原生生态与现代世界、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方式。绿色是她的情爱、她的精神、她的灵魂，金融是她的支撑、她的桥梁、她的道路。那么，她爱着的那个矛盾而忧患的世界，可以拯救吗？
  《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一本情爱之书，大爱之书。由人类生态之爱到自然生态之爱，这个意义上，其无疑是一种生态文学了，是洋溢着世界之美和情爱之美的生态文学。其实，就根本追求而言，生态文学就是写美的也是写爱的，写大美和大爱。如此观之，那不就是人与自然的情爱美学吗？

（李景平，中国环境报驻山西记者站站长、高级编辑，原山西省环境保护厅宣传教育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