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顶山呦高又高，
我们羌族人在这里巡护呦，
不怕冰天雪地，
队员乘着白云飘。
我们生在这片美丽的土地，
这里的小动物是多么可爱。
我们爱这里，
我们誓将这里保护下去。
在北京保护地友好体系产品推荐会的会场，笔者见到被称为民间环保英雄的余家华老人。他个头不高，花白头发。一见之下，除了悦耳婉转的山歌，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的老人炯炯有神的双眼。余家华已年过六旬，从1995年起，自发组织村民在九顶山巡山、反盗猎、植树造林，如今已经整整20年。
“动物的惨叫在脑壳里回响”
九顶山属于岷山山系，风光秀丽，自然资源丰富，生活着大量濒危珍稀野生动植物。
九顶山因九座顶峰相连而得名，周边环绕着八个县市。余家华的家，在四川省阿坝州茂县凤仪镇茶山村，村子坐落于九顶山的北坡，是野生动物活动较多的区域。
余家华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九顶山生态环境比较好，野生动物种类和数量非常多。1983年，当地土地承包到户，劳动力有了富余，闲暇时间多，村民们每到秋冬季节成群结队地进山打猎。当年，余家华曾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每次上山都能轻而易举地猎到五六只斑羚。他还可以通过看动物的脚印、粪便判断动物的种类、数量，一看一个准儿。最早大家打猎还是遵循着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只在秋冬季节进山，此外还有“三不打”：怀崽动物不打，哺乳期动物不打，幼小动物不打。这样，才能维持野生动物总体平衡。
可是后来，黑市的高价刺激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山盗猎。当时，一斤粮食才几角钱，黑市上林麝、马麝的麝香却几百块钱一克，肉也能卖几十元一斤。巨大的利益面前，人们扛着猎枪、背着钢丝套、尼龙绳，拎着铁夹子，带着猎狗不断涌入九顶山。每年大概有一千人次从不同的入口进山打猎。“不进山的时候，他们就在家做钢丝套。一个人一个秋冬季能做几百条甚至上千条钢丝套，这些钢丝套放进山里，动物头部钻过去会被勒死。”余家华说。
就这样到九十年代初，九顶山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少了，原本满山奔跑的林麝、马麝、羚牛，有时好几天都看不见一只，金钱豹、云豹、狼甚至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甘心的猎人们开始放火烧山，一场火要持续两三天，成千上万亩的高山植被被烧毁，受到惊扰的动物们纷纷逃出山林，却没有逃过盗猎者的枪口。在一次打猎过程中，枪响过后，余家华看到动物痛苦的呻吟，听着嘤嘤的惨叫，他心里一阵悸痛。“动物的叫声听得心里不安宁，晚上睡觉，那声音反复在脑壳里回响。”
余家华说，他和弟弟看到这种场景，决定封存猎枪，保护野生动物。“再不保护，子孙后代什么都看不见了，连自己生长的地方有什么动物都不知道，那怎么行呢？”
1 ：2015年12月2日9点，协会巡山队员们第一次从九顶山的南面安乡村进山。
2 ：2015年12月2日15点半到第一个宿营地，大家当天就在此宿营。
3 ：2015年12月3日10点，冒着冰雪向溜溜格牧场进发。
4 ：2015年12月5日11点半，余家华和唐树兵在火石沟山梁上合影。
5 ：2015年12月5日15点后，队员们陆续拆收很多钢丝绳套。
6 ：2015年12月8日18点，走到最后一站宿营地柴米牛场，太阳已经下山。
与盗猎者斗智斗勇
从1995年开始，余家华和弟弟开始向村民宣传保护野生动物，自费组织村民开展巡山反盗猎行动。20年来，余家华每年要组织8～10次巡山，每次半个月左右，共巡护200多平方公里。
巡山说起来轻松，却不是人人都能胜任。每次上山，队员每人要负重40公斤左右，背着露营的帐篷，做饭用的锅、大米和猪肉等，每天徒步20多公里，途中还要清理盗猎者放置在山上的钢丝套。“赶上下雨天天气阴冷，衣服全被打湿，做饭时连柴都引不燃。冬季巡山，山上积雪齐腰深，每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需要原地把雪踩扎实，再一点点爬出来。”余家华说，这些虽然很艰苦，还有比这更艰苦和危险的，那就是面对盗猎者的枪口。
与盗猎者交锋，余家华有过几次印象特别深刻的记忆。
2004年8月30日，有村民告诉余家华，山上发现了盗猎者。余家华立刻让家人做好了干粮，连夜组织了5名巡护队员，凌晨四点打着手电筒出发。
到第二天上午9点多，终于发现了盗猎者。他们已经打了四只斑羚，五只猪獾，一只蓝马鸡。余家华上前去宣传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性，要他们拿着猎物，到森林公安局去自首。没料到对方迅速拿起猎枪，对准余家华和巡护队员的胸口。双方随即动起手来，“战斗”五分钟后结束。“我们多了一个人，把他们制服了。”说这话时，余家华是笑着的，丝毫没有把危险放在眼里。那一次，他们要带对方去森林公安自首，可是只走了不到一公里，对方就躺在地上赖着不走。因为没有执法权，他们只好收了对方的猎枪、猎物，送到森林公安局登记，把人宣传教育一番后放掉。
还有一次，那是2005年10月3日。有一伙儿人扮作挖药人，到九顶山盗猎。余家华发觉这伙儿人非常可疑，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当天中午他赶了七八十里路回村组织人手，当晚一行四人上山。找到对方以后，发现对方也是四个人，于是决定智取。“就说我们也是挖药的，能不能住在一起，他们说地方小不够住，拒绝了我们。”余家华说，他们假装到附近另一个地方露营，又派了一个人打手电筒连夜回村找人，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派出去的人带着援手回来了。
这时，留在山上的余家华等人也已经把对方藏的动物毛皮找到了。经过观察，估测对方猎了一只斑羚，一只绿尾虹雉，两只马麝。“我们怀疑你们是盗猎人，如果承认就去山坡上把你们安的绳套全部清理掉，事情到此为止。如果不承认就到森林公安那儿说明情况。”余家华说，对方不承认盗猎，只好带着他们下山。回到村里，森林公安把对方四个人分开讯问，不到半个小时全都承认了。交代的盗猎数字跟余家华在现场观察的数字一样。后来这伙人被判了刑。
慢慢地，九顶山盗猎的情况好了一些。在长期的巡山反盗猎行动中，余家华却意识到，没有执法权，也没有合法身份，面对一些盗猎者的质问时缺少说服力。2004年10月14日，余家华牵头成立了九顶山野生动植物之友协会。余家华的家人都非常支持他，儿子、女婿、侄儿、孙子、外孙，陆续加入巡护队伍。协会在当地影响力很大，附近村民也逐渐参与到巡山反盗猎行动中，现在协会已经发展了几百名会员。
除了巡山，余家华还带领协会会员走进附近乡镇、学校，带动村民、学生义务植树，在田间地头、野外荒坡植树种草，从开始在山沿边插杨树条子，后来又种云杉，“5.12”地震后，协会还对九顶山地震后破坏的植被进行了恢复，共恢复高山植被2000余亩。 十几年时间，仅余家华一家就绿化了四五百亩荒坡。
20年的艰苦巡护，换来的除了11万件钢丝套、铁夹子，还有可喜的变化。被列为濒危动物的马麝、林麝、绿尾虹雉等野生动物渐渐多了起来：羚牛20多只，马麝140多只，林麝150多只，金丝猴600多只，红腹锦鸡600多只，斑羚1000多只……余家华历数着这些让他兴奋的数字。
“这些动物以前在山上走一天都看不到一只，现在红腹锦鸡我们村子旁边一公里的地方就有。”余家华动情地说，每次巡山，他最高兴的就是看到动物在山上自在奔跑，有时看到动物教小崽吃草、练习打架，他会非常开心。
探索可持续保护之路
义务巡山反盗猎20年，余家华非但没有挣一分钱，反而自己搭进去16万元。余家华和兄弟两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养殖臧牦牛，臧牦牛两年出栏一次，一头牦牛能卖五六千元，这么多年，他就是用卖臧牦牛的钱，给巡山队员发补助。多年来，巡山补助从最初的80元一天，涨到了现在的150元一天。他说，巡山队员放着家里事不干一走半个月，不能让人家白干。
近年来，随着家里孙儿辈逐渐长大就学，家庭支出越来越多，余家华发觉，没有可持续的资金来源，光靠自己家卖牦牛的钱难以为继。外界援助也不是没有，九顶山野生动植物之友协会成立十年来，陆续接到了县林业部门、一些社会组织的捐助。“但一年要完成8～10次的巡山，还要购买设备，资金还是有很大的缺口。”余家华说。
近两年来，余家华所在的九顶山野生动植物之友协会和成都、北京等地的一些环保组织合作开展自然生态假期，搞自然考察，一方面能向更多的人宣传野生动物保护，另一方面能带来收入用于为巡山队员发放补助。
另外，经过一系列的考察、检测，余家华养殖的臧牦牛加入了保护地友好体系。这个体系由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的解焱博士一手创办，她希望选择对保护环境有利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推动居民参与当地的环境保护。通过“保护地友好”产品的增值反哺计划，为环境保护带来持续的资金支持，从而发展壮大各地的民间环保机构。
就拿余家华家的臧牦牛来说，余家的300头臧牦牛放养在九顶山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草甸上，这里人迹罕至，自然生态保持较好。出栏臧牦牛被认定为保护地友好产品后，牛肉由保护地友好体系负责销售，除成本外还会返还一部分资金用于九顶山野生动物巡护救助、打击盗猎等行动。加入保护地友好体系以后，为了将更多牧草留给野生动物吃，去年余家华主动减少了臧牦牛的放养数量。
新的一年，余家华打算把工作内容增加一项，就是在村里宣传少施或不施农药化肥，把村里的农产品打造成生态农产品。九顶山除了越来越多的珍惜动物，还有数之不尽品种繁多的野菜。这些野菜生长环境天然无污染，是非常好的绿色资源。受解焱老师的启发，他还在考虑如何把山里的野菜开发成商品，变成城里人餐桌上的美味，所得收入用于巡护补助，让野生动植物保护保护真正持续起来。
保护野生动植物，就是保护我们的家园。这句话，余家华说的少，做的多。他说，他的梦想是蓝天绿水，森林茂密，人和野生动物和谐相处。他会坚持一直巡山，直到九顶山再也没有盗猎者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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