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跪在老朱和老张坟前，泪流满面：“老张、老朱，你们放心，我会守好我们的大山！”从此， 老李就在大山里扎了根，发了芽。大家似乎也觉得他本来就应该在大山里，看守这片山。
    这些年来，他忘记，自己已多少年没有回家。他只记着，山上的大树什么时候抽出了新芽，又有几只麻雀在树上扎了窝；他只记得要叮嘱山下的村民少捉溪里的鱼苗，不能让溪里特有的草鱼绝了后。
    人们不记得他把多少迷路的旅客送下了山，也忘记了他究竟捉到了多少偷猎者。人们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就这样，一辈子替他们守着这座山。
    这年春末，老李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是妻子打来的，儿子高考前得了肺炎。老李咬咬牙，决定回家看看。
    第二天，他就把守林人的小屋锁好，拿上了多年的积蓄，在人们惊异的眼光中，向车站走去，一步一回头。
    不久，山上就出了事。
    一辆辆轰隆隆的大卡车开到了山上，还下来许多人，个个全副武装，有人是测绘专家，有人拿着锯子， 有人拿着地图，一边看看周围的树林、河流，一边频频点头：这里真是建造纸厂最好的地方。
    他们手上拿着政府公文，村长一时也没了办法。
    医院里，正在给儿子削苹果的老李电话里听说有人要占他的森林，马上脸色大变：“要是我回去之前， 山上少了一片叶子，少了一条鱼，我和他们拼命！那森林，是随便就能动的吗！”说着老李拿起衣服就走， 只留下了泪流满面的妻子和不知所措的儿子。
    到了村子，老李一声没吭地去村子里找到了村长，然后黑着老脸向山上走去。上了山，老李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就待在自己的木屋里，一只脚都没迈出来过。
    几天后，山下的工厂被烧了。虽然不太严重， 但厂长却很气愤。不用猜，肯定是老李办的。
    村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半山坡上，厂长和老李为此吵了起来。老李的衣服破旧不堪，像是几天没睡觉，双眼通红，指着厂长大骂；厂长也好不到哪去，脸色发紫，已被老李气得够呛。厂长拿出公文与他理论，老李定睛一看， 才发现这么多天来，大家竟然都被一张“假公文”唬得团团转。老李提高了声调，什么时候你拿掉了“草案”俩字，再来动我的森林。
    山上就这样清净下来。
    但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厂长带领着伐木工人又回来了。厂长第一件事便是把手里的公文递给老李看， “大兴安岭造纸厂建设方案”一行红字赫然在列。老李眼前一黑，厂长却越过他，向山上走去。
    那天晚上，老李一个人在老朱和老张的坟前坐了好久，哭得像个孩子。最后，走进一片树林，抚摸着一棵棵树干，似乎在抚摸老张和老朱的脸。这时，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山下的挖土机开始工作，它们向山上开过来。老李大喊一声：“老张，老朱！我对不起你们！” 然后就两眼一黑，倒在了树下。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只可惜，老李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