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已经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也将继续保护成千上万人免受特定疾病的折磨。与此同时，疫苗可能还能拯救一个处在灭绝边缘的物种。
  在18世纪的欧洲，天花是最恐怖的传染病。感染了天花的人轻则留下伴随终身的可怕疤痕，重则失去生命。此时，英国一位叫爱德华·詹纳的年轻医生，开始思考为什么乡村牛奶女工几乎不会感染天花的问题。他猜测是牛身上的牛痘感染了这些挤奶女工，让她们获得了对天花的免疫力。牛痘是一种对人类十分温和的疾病，不会威胁人类的生命。经过很多年的研究，詹纳最终在1796年尝试将牛奶女工手上的牛痘脓液接种给了一个8岁的小男孩。他感染了牛痘，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后詹纳又给他注射了两次天花浆液，但小男孩从未出现任何天花感染的症状。人们认为世界上第一支疫苗就是如此诞生的。
  200多年后的今天，人们对传染病的认识和疫苗研发技术突飞猛进，疫苗也不再仅是人类的特权。哪怕是在我国边陲荒凉的草原，那里的牛羊每年也要进行两次疫苗接种。兽医骑着马儿或摩托车，带着保温箱一户户地去给家畜打疫苗。其实除了家畜，人们把疫苗的大伞也撑到了野生动物头上。很多新兴疾病都隐藏在野生动物中，一个巧合的时机便可能传染给家畜、宠物或是人类，因此出于保护我们自身，给野生动物进行疫苗接种也慢慢成为选择之一。我的研究生导师曾经从事狂犬病防疫研究，他们给野生浣熊投放口服狂犬疫苗以降低人类和宠物感染狂犬病的概率。这里面还有一个笑话，他们在投放疫苗的过程中曾被附近的居民向警方举报：“这里有一辆黑车往外扔不明物体，有人从事不法活动。”
  当我们尝试脱离人类的视角，从自然的角度来看传染病，会得到另一种有意思的看法。疾病从来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千万年来，从动物一出现在这个星球上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各种疾病。疾病与野生动物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例如疾病能够剔除老弱的野生动物个体，还可能在野生动物种群密度过大时起到控制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干预野生动物中的疾病。但是人类活动和全球化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很多疾病脱离了原有的生态系统，也改变了很多本土疾病的传播链，甚至人类本身就是一些疾病的传播媒介。再加上我们现在所处的第六次物种大灭绝时代，很多野生动物的种群都不再能支撑哪怕一次疾病的暴发。就在你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很多濒危野生动物正处于疾病暴发、物种灭绝的阴影中。因此，很多科学家正在研究如何使自己的研究对象免受疾病的威胁，躲过灭绝的深渊。
  生活在亚洲苦寒之地的东北虎，是体形最大的虎。但即使是百兽之王，也无法逃脱小到看不见的病原体的“屠刀”。2003年、2010年，俄罗斯远东地区暴发了两次犬瘟热，数只东北虎死亡。犬瘟热是一种犬科动物常见的传染病，由病毒引起，对家犬来说可致死。但犬瘟热疫苗能够实现较好的保护效果，因此一般来说家养的宠物犬都需要接种犬瘟热疫苗。
  远东地区有两个东北虎种群，都在犬瘟热暴发中有个体死亡。一个种群大约有500只个体，犬瘟热暴发对它们的影响不会特别大；另一个种群生活在我国东北与俄罗斯的交界处，是东北虎重新在我国建立稳定种群的关键，然而这一种群只有大约30只个体。根据模型预测，犬瘟热病毒使这一东北虎种群在50年内灭绝的风险增加了65%。
  理论上，在地广虎稀的远东地区，犬瘟热病毒无法仅在东北虎种群中存在，一定还有其他动物携带着这一病毒，并且在一定条件下传染给东北虎。曾经人们认为生活在这一区域的家犬是犬瘟热病毒的大本营，但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并不是这样。通过对家犬进行血样检测，研究者们发现人多的地方（家犬依附于人生活）暴露于犬瘟热病毒的家犬比例相较于偏远地区更低，犬瘟热暴发也不如偏远地区频繁。这一现象说明虽然家犬理论上能够将犬瘟热病毒传染给东北虎，但是它们并不是病毒的主要来源。偏远地区的病毒传播发生得更多，那么病毒的来源更可能是其他野生食肉动物，它们的种群可能才是犬瘟热病毒的大本营。
  如果家犬是疾病的主要传播源，那么我们给家犬打疫苗，阻断它们对犬瘟热病毒的传播就能够实现对东北虎的保护，类似的工作在我国大熊猫栖息地也在进行。但是如果传播源不是人类能控制的动物而是野生动物，我们该如何阻断病毒的传播呢？
  研究者们根据最新的病毒传播研究结果，通过模型模拟了三种防疫手段：减少其他动物间的病毒传播、阻断其他动物将病毒传播给东北虎的途径、降低老虎间的病毒传播。模型显示给东北虎打疫苗是最有可能实现且花费最少的选择。现在既然已经证实了病毒来源为其他野生动物，我们无法通过给它们打疫苗来阻断病毒传播，因为要想阻断病毒传播需要实现较大比例的疫苗接种率，这一点在野生动物特别是多个野生动物物种中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同样，我们也无法将野生东北虎从其他野生动物中隔离出来，因此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给东北虎接种犬瘟热疫苗。
  模型的模拟结果发现，只需要每年给两只东北虎接种犬瘟热疫苗就能将未来50年这一东北虎种群的灭绝概率从15.8%降低到5.7%，平均花费仅为3万美元，比所有其他方法都便宜。当然，越多东北虎接种疫苗就越安全，但如何持续地捕捉东北虎并给它们及时注射疫苗是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过其实每年亚洲都有不少东北虎由于人虎冲突、野生东北虎救助和幼崽被遗弃等原因被捕捉，因此研究者们推荐将犬瘟热疫苗接种纳入东北虎救助的标准操作中。
  希望这一次，疫苗不仅能保护人类，还能保护濒临灭绝的东北虎免受疾病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