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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枇杷,旧了回忆

时间:2021-04-22 14:51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作者:王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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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系温州大学学生 王文其(21岁)

  梦里是一片奇异的橙红,仿佛朝阳渲染了整片天空。

  细细凝视,那是一片枇杷林。有的树干细得似乎一只手掌便能盈握,然而如此纤弱的它,枝头却坠着满满当当的枇杷;另几株略丰腴些,可也是娇柔的美人,墨绿色的叶子姗姗,拥着一串串小巧可人的果儿,隐隐地在风中笑声作响,散发着清香。这真像童年院子里的枇杷树呵。

  那时我四五岁,放养在乡下的祖父母家。祖母是旧上海的闺门小姐,跟在沪做小工的祖父私奔,逃回祖父家乡绍兴。这段尘封往事,成了家族里津津乐道的大胆浪漫,可如今想来,这份炽热的爱早已被细碎打磨,撒在日常的平淡之中。

  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又很晚生我,于是,我四五岁时,祖母已经年逾古稀,满头银发却很潇洒。除了那双被迫裹了一半的小脚,走路略有些别扭,但干起家务活和农活来,丝毫不含糊,一手叉腰,另一手铲大勺,便能做出一顿香喷喷的大锅饭;或者挽起袖子,去田里拔几颗鲜硕的白菜;更令我惊叹的是,她也曾饱读诗书,写起字,一手簪花小楷漂亮得很。

  祖母并不是温柔似水的模样,反而一身暴脾气,是家里说一不二的“顶梁柱”,每日在屋前院后那扇大木门,门里门外,来回穿梭,惊得木门吱吱呀呀乱叫。祖父呆愣愣的,默默低头干活,还在院里栽了几株枇杷树,只因为祖母最爱吃枇杷。

  院里的枇杷枝头压得低,祖母总是轻轻摘下一颗在风中摇曳的枇杷,落在掌心,清水里洗一洗,塞到我手上。我轻轻剥开,咬了一大口,鲜鲜甜甜的,略带点酸,是初夏阳光的味道。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早的记忆,如同湖最中心的漩涡,每次回忆,便能触起千里烟波,“催忆锦时,鸥鹭惊起,搅翻一池碧”。

  那些枇杷树,冬末初春就已经开满了花,要在夏日轰轰烈烈地挂满果子。先从春末绿翡翠般的小果开始,到了五月小满,绿翡翠变成了金果子。收获欢喜的日子,大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金果子一串串摘下,盛在瓷盘里。一家人围桌而坐,剥去薄薄的果皮,露出晶莹的果肉,舔着甜甜的果汁,满屋子一片片“啧啧”的吮吸声。

  爱读书的祖母,总是逼着我从小背些诗词,希望不安分的我能添上几分书卷气。院子里几株枇杷树悄悄地遮起一片阴凉,随着日影流转着时光,我背着诗词,总没了心思,眼神乱瞥,随口就说出声:“红了枇杷……”祖母用书本敲敲我的脑袋,瞪着眼:“枇杷是黄的。红了樱桃。”

  可我还是总背错,甚至心里渐渐异常喜欢枇杷略带橙红的色彩,希望它能越红越好,因为这意味它足够成熟,口感更加甜蜜。

  回忆里是一滴滴疏雨,落尽了枇杷那一朵朵绒绒的小白花。湿漉漉的香气中,有人远远地,固执地唱着:“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枇杷,绿了芭蕉。”那片雨气,凝成了李白清晨执剑,走过草地在靴上沾染的露珠;化成了西楼窗旁、独坐远眺的女子脸上,那行相思泪;或者随风入梦,成了张爱玲“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下雨才不来”的痴话。

  春末的确是伤忧的,骑着马打江南走过,一朵又一朵开得正好的花,眼睁睁看着它们在风里一边开一边落,才有心去难过。可待深红已褪、绿意渐浓,初夏热热闹闹地把鲜活日子一股脑儿铺头盖面地砸过来,春,早在脑后了。这大片鲜丽的枇杷果子映照得我脸上笑意盈盈。心愁烦恼的人,见什么都是悲戚,便是上述的才子佳人、敏感作家,我才不理,我偏要欢喜。

  这时节的鸟雀和我同样喜悦(跃)。庭院里的枇杷树,果子刚一熟,就有各种雀儿们蹦在枝上啄食。祖母说,鸟雀的嘴最是刁,它们啄的,一定是最甜的那几颗。我见它们来吃,便急了,连忙去赶:“别吃我的甜枇杷,你们吃不甜的!我要吃最甜的!”惹得祖母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离别很突然。可能瞬时的回眸、呼吸交错之间,就已失去了记忆底洞中,最深爱的那个人。

  那个周三清晨,我与家人告别,蹦蹦跳跳去上学,中午父母就来接我,说祖母走了,突发脑出血。我没见到祖母的最后一面,只有漫天的黑白,白色的尸布,黑色的棺材,大幅的黑白照挂在墙上。已是初秋,寻寻觅觅,秋风悲凄,冷夜飘雨,苦涩化泪滴,之后的几天,我始终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望着那些暗淡的枇杷树,哀乐如同流水,溅了、湿了我满身与满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祖母去世的那年,我十岁,不及矮树的一半高,而如今归乡,仿佛伸手就能摘到那橙黄的枇杷。祖母去世的那年,祖父八十岁,此后他又孤独地活了十年,数着一片片枇杷树深墨绿的长椭圆叶子,却很少再吃枇杷。

  童年死了。可我还是在长大。

  学校里有棵大枇杷树,这直到几年后,我换了另一栋的教室才发现,就在我们班的窗外。原来除了我家小院,这世上亦有许多株枇杷树。班里还新换了语文老师,她严厉,总是眼一瞪,督促我背课本。她亲切,笑盈盈地望着我,“真好啊,会背这么多诗,写的文章也漂亮,以后肯定是个才女。”恍惚间,我竟觉得她如此像我的祖母。

  语文老师也爱吃枇杷,就带着我们去摘。那棵树高大许多,老师和几个男生拿了扫把去打枇杷,一枝一把被打落,我拽下一颗,其实并不好吃,酸味更浓,可我却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吃得停不下来,黑色的小核差点噎在嗓子口,让我大声咳嗽起来。老师拍拍我的背,有点诧异,但又有几分惊喜:“你也这么喜欢吃枇杷?”

  我与语文老师的感情日益加深,毕业那天,我与她约定着,终有一天,我会出一本自己的书,要请她作序。但后来的我,日益平庸,成果乏乏,幼时背的几首诗,也在成长的惰倦中,渐渐忘却。我终究辜负了老师,即使常常思念她,可我终究没有回到母校看望她。

  有些人见不到,有些人不敢见,怕任何触摸都是叨扰了时光。

  ……

  我揉揉眼睛,起床下楼,见到了院里枝繁叶茂、满是硕果的枇杷树,原来这是梦,却也不是梦。今年来拜悼祖父的忌日,正好遇见枇杷熟透,那是我心心念念的橙红。我又那样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凝视着伴我长大的树木们。

  “你在干什么?”母亲推开那扇屋前院后的大木门,走到我身边,那门发出吱吱呀呀的摇晃声,仿佛岁月长河中重重的几声叹息。“瞧果子呢,摘几个吃。”

  我在摘果子吗?我在采摘挂在枝头沉甸甸的回忆。

  而这回忆中的人们,虽渐行渐远,但永在心间。
(责任编辑:w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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